私人侦探和我聊了3小时
咖啡店:杭一末(大兜路店)
大兜路蛮适合散步,路边有很多咖啡店,茶馆,小酒吧,都是闲适自在的节奏。杭一末在杭州有蛮多家店,算不上有特色,但整体装修风格文艺温馨,店内服务员也都态度很好很贴心,是拍照,学习,发呆绝对不会出错的去处。
⛵️灰色码头
「私人侦探?这不是在拍电影吧?真的有这种职业么?」
我抱着将信将疑的心态加了大明的微信,约了咖啡时间。直到见面前,我都觉得对方应该把一份平常的工作夸张表达了,半信半疑去赴约。而他的职业习惯应该会让他对我更警惕。不管有多不信任,中午2点,我们还是都出现在了咖啡店中。
周日下午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,我们躲在咖啡店的角落处。他小声跟我讲述着一个个故事。直到这个时刻,我才真切地意识到,原来真的有这个职业,并且有一群人以此为生。
这个职业本身比较特殊,里面的部分操作也是在监管的灰色地带。出于对大明的保护,我会把细节隐藏掉,只对职业进行概述。
私人侦探的业务在国内是长期存在的,大部分人兼职做,只有少部分人全职做,大明属于后者。今年之前的生意都很好,每天能接到全国各地大量的咨询电话,「有的顾客还会倾诉情感故事,打到手机发烫」,但今年开始后,单子整体变少了。大明也准备转行了。
普通人一般是看不到此类信息,平台会进行管控,但有需求的人可以在知乎,贴吧,QQ群等渠道找到。
目前大明基本只接婚外情调查和商业调查两类,具体价格根据当地的物价水平和调查的难易程度而定。除了这两类主要业务,也有其他情况下找他们调查线索的人。但对他们来说,各种活的本质上是一样的。
他们只负责取证,交给对方,至于对方后续要用这些信息离婚还是和好,报警还是私下和解,他们都不再过问。
「那你遇到太悲惨的家庭故事会情绪带入吗?」
「不会。这种事见得太多了,而且每段婚外情都非常类似。」
对于大明来说,这就是一份工作而已,而且是份很辛苦的工作。
工作里的突发情况非常多,跟丢一个红灯一天的活白干,大冬天在马路边一站好几个小时,更时不时会遇到交警问话,保安拦截,以及和小区物业的反复纠缠。成熟的私人侦探要能应付各种各样的场景,才能快速拿到信息。
「心态得好,不能慌。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慌。」大明认真地跟我讲。
但这份工作还是在大明身上留下了一些印迹。他在工作中见了太多狗血的剧情,而职业习惯又让他对各种细节非常敏感,「感觉再这样下去,真的没法再进入感情了」。
我在聊天中随手把手机屏幕按灭,他短暂地怀疑了一秒我是否在录音录像。对别人行为的高度警惕,让信任关系的建立非常艰难。
🌃游荡
我约过他2次,第一次他在外地,第二次他准备去外地。
客户分布在全国各地,所以他基本全年四处跑。他说「我至今没有哪个地方有长租的房子,去哪里都住酒店」。
「那你是哪里人呢」
「嗯……我老家是在A省,但父母在B地。我跟老婆离婚了。女朋友在C地,我们之前在那里住,但女朋友前段时间去世了」
「……」我不知道怎么接话。
他讲了很多地点,但好像没有一个地方属于他。
「那父母在的地方就算是家乡吧」我变着法儿接话。
「我小时候在父母的吵架中长大,对家没什么感情。一年不回去几次。」
「那女儿呢,你和女儿算是一个家庭吧。」
「生女儿时,我和老婆都不同意,是双方父母非要生。我对孩子只有责任,爱就谈不上了。」
大明的每句话都很平静,仿佛这些话他已经在脑海中重复过无数遍,也跟别人讲过无数遍。
我张了张嘴,安慰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。
他列举了很多个地点,但没有他心中的家,他讲了很多段关系,但他最爱的人已经离开了。我一时有点发冷,空气在38度的高温中凝固了。
我感觉大明像是灰色上空中断了线的风筝,陆地上没有人类拖拽它,天空中的鸟儿也不认识它。这只风筝,鸽子形状的风筝,就这样平静又孤单地飘着。
下一站去哪里,南方还是北方,去找谁,去做什么,在哪个城市的酒店醒来,全部都是未知数,他也不在乎。
他一边冷静地说「我对我女儿只有责任,没有太多爱」,一边又不断地重复「我女儿太懂事了,还是希望她和其他孩子一样调皮一点」。我没有追问,这其中复杂的情感,不是两三个小时足以揣摩的。
下午5点多时,雨停了。临走前,我说「给小朋友买个礼物,多和她微信沟通」,大明说「会关心和沟通的,希望她以后不要像我一样」。
大明转身离开。
希望这只风筝,能找到自己的鸽群。
咖啡后记
咖啡活动已经约完19个人。19个人的生活中有的偏甜,有的偏苦,这两类人我都能处理得比较坦然。我用幸福的故事来传递温暖,我用成功的故事来梳理经验,即便是微苦的故事,我也尽量让他的微苦有所回甘。
但有一类人的生活,是很苦,是苦难的叠加。每当和这类人聊完后,我都会怅然若失。我该如何去写他们的生活?(不是指本篇)
那些不愉快的事,确实很吸引眼球,确实是幸福的普通人闻所未闻的故事,但把这些写出来,有什么意义呢?我不知道。
苦难不能用来歌颂,也不能用来学习,更经不起反思。一旦开始反思,社会的结构化问题,时代现状,大环境的变化,一大堆复杂的命题就没完没了了。
这是我留给自己的命题,也欢迎讨论。
纯粹的苦,真是一种很难消解的味道啊。